國際體系變遷
中東地區是多種力量交匯之處,在地緣政治上極其重要。可以說,中東地區是國際格局變遷的晴雨表。敘利亞正位于中東地緣政治的中心,歷史上,什葉派和遜尼派長期對立。21世紀之初,美國在中東發動的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客觀上使什葉派漸成氣候,形成了所謂的“什葉派新月地帶”,從而改變了中東地區的教派平衡,這在客觀上重新挑起了兩派的爭奪。敘利亞正處于從南到北的遜尼派地帶與由東至西的什葉派地帶的交匯處,成為兩派博弈的對象。同時,敘利亞問題還與巴以問題、伊核問題、黎巴嫩問題等中東熱點問題具有極高的關聯度。如今,敘利亞危機已嚴重威脅中東地區的穩定,敘利亞已成為極端主義的天堂,難民問題、民族和教派沖突已出現外溢的現象,嚴重威脅地區的安全與穩定。較利比亞、也門和巴林的亂局而言,敘利亞危機可謂“牽一發動全身”,其走向事關未來中東地區的主導權。不難看出,敘利亞危機是當前中東變局的核心。
當前阿拉伯國家的政局動蕩適逢國際體系的變遷。這便決定了敘利亞危機的外源性,其走向取決于國際體系內部不同力量的博弈。21世紀以來,國際格局演變的趨勢已初露端倪,西方主導的國際體系開始松動。美國受到反恐戰爭和金融危機的重創,相對衰落;而以“金磚國家”為代表的新興國家崛起,逐步走向世界政治的中心。敘利亞危機中體現出這兩股力量的交鋒。美國的目標是推翻敘利亞復興黨政權,因而更傾向于通過軍事手段而非政治手段解決敘利亞問題。奧巴馬更是毫無隱晦地指出,美國的目標就是保障自身的國家安全利益,以及其地區盟友的安全和穩定,并最終推翻復興黨政權。為此,美國借助海灣君主國和土耳其等地區盟友,并在其倡導下建立“敘利亞之友”會議,以便借這些盟友之手加強對復興黨政權的孤立和對敘反對派的援助。另外,美國也不惜重拾“大棒政策”,多次威脅進行“人道主義干涉”,試圖復制“利比亞模式”。在政治解決中,美國偏袒敘利亞反對派,強加諸如巴沙爾必須下臺、政治解決必須依據時間表、將伊朗排除于政治進程之外等先決條件。這些政策在客觀上加劇了地區的民族和教派沖突,使敘利亞成為極端主義的溫床,并為政治解決增加了障礙和難度。
新興國家在敘利亞危機中所持立場與美國截然相反,更注重政治解決,反對軍事干涉。2013年“金磚國家”峰會發表的《德班宣言》明確指出,金磚國家“反對任何使沖突進一步軍事化的行為”,認為“只有通過滿足敘利亞社會所有階層合理意愿的廣泛國內對話,并按照日內瓦聯合公報及安理會相關決議尊重敘利亞獨立、主權、領土完整,由敘利亞人民主導的政治過渡才能實現”。在此基礎上,中俄兩國連續三次否決聯合國安理會涉敘決議,避免了美國借“人道主義干涉”和設立“禁飛區”之名顛覆敘利亞政權。這維護了國際法的原則和尊嚴,因為聯合國憲章并未賦予安理會對主權國家實施政權更迭的權力。另外,中俄等新興國家積極支持聯合國和阿盟對于敘利亞的斡旋活動。事實上,印度、巴西等國在聯合國涉敘決議上也曾投過反對票和棄權票。埃及、伊拉克和黎巴嫩等中東國家,以及敘國內的一些政治反對派也贊成政治解決敘利亞危機。因此,中俄在敘利亞問題上非但不孤立,反而獲得國際社會的贊譽,為敘利亞問題的轉圜留下了一線生機。歐盟理事會主席范龍佩表示:“解決敘利亞危機不可能存在任何軍事辦法,只有依靠政治途徑。”芬蘭及巴西前總統阿赫蒂薩里和卡多佐更是指出,金磚國家“應當挺身而出,運用他們的集體力量幫助實現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這所顯示出的全球領導力將為敘利亞人民的利益做出重大貢獻,也會在世界嚴重提高金磚國家的政治地位”。
在敘利亞陷入內戰和仇殺、單憑國內力量無法恢復秩序的情況下,國際社會的僵持使敘利亞既無法通過軍事干預實現政權更迭,也無法通過政治手段達成和解,敘利亞危機也因此成為一盤“死局”。敘利亞危機體現了當前國際體系轉型的一些深層矛盾。一是守成國家與新興國家的權力博弈。權力分布的變化是國際體系轉型的基本特征。在國際關系史上,權力結構的變化往往與戰爭如影相隨。然而,當前的權力博弈主要集中在制度層面。美國在硬實力和軟實力雙雙受損的情況下,單邊行動的能力已受到限制。國際制度成為新型國家制約美國單邊主義的重要手段。在敘利亞危機中,美國始終無法通過聯合國為其單邊行動提供合法性。這在冷戰結束后極為少見。干涉主義“折射出歐美國家對當代國際體系的主宰作用”,美國在敘利亞問題上的困境則體現了其對于國際體系控制能力的減弱。
二是國際制度發展滯后,不適應當前的國際治理。國際制度是國際治理的基礎。在敘利亞問題上,無論是作為地區組織的阿盟,還是聯合國等國際組織都存在著內在的缺陷,不同國際力量的交鋒與博弈使國際制度陷入癱瘓。事實上,國際社會在敘利亞問題上有合作的基礎,都希望敘利亞實現穩定,避免中東更大范圍的動蕩。但國際制度的缺陷卻放大了矛盾和沖突,沒有為和解提供平臺。換言之,當前的國際制度無法容納權力結構的變遷。這種國際背景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敘利亞危機的復雜性和解決的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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