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的國家治理是全球治理變革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所擁有的數千年制度穩定的文化與歷史資源,決定了中國的國家治理需要正確認識自身的治理任務與全球治理發展的主要命題。縱觀古代中國到現代中國,國家治理路徑的選擇,依次經歷了縱向分權、橫向賦能、微觀平衡的治理路徑演化,并且這一路徑有向更加精細化的技術治理發展的趨勢。了解國家治理路徑的演化,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完善國家治理、提升治理效能。
關鍵詞:國家治理 治理路徑 地方治理 治理模式
【中圖分類號】D630 【文獻標識碼】A
在我國國家治理的宏觀敘事中,合法性與有效性往往成為重要的切入口。這一切入口承認了國家治理變革是在現代政治話語體系中實現的,承認國家治理必須基于責任、民主、法治的理論基礎,并切合我國的時代任務而積極推進。但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切入口的理論展開也存在內部張力。對此,如何實現國家治理轉型、提升治理效能,需要從制度、技術與過程入手,從宏觀、中觀與微觀治理三個層次,重新審視國家治理中的賦能與增效。
宏觀治理的縱向分權
傳統國家治理的模式
宏觀治理更多關注于國家治理的總體趨勢。中國的國家權力框架基于郡縣制的制度設計與繼承,縱向的權力結構以政治穩定作為主要目標,以中央的權力集中作為根本性制度保障。同時由于治理面積的廣闊性與自然山川的地理阻隔,國家治理必須通過地方和區域的治理才能實現其整體目標,正所謂“郡縣治,天下安”。因此傳統,尤其是古代的中國國家治理,既體現為皇權與相權的頂層分置,也體現為縱向的中央與地方權力關系的調整。
有了郡縣制的基礎,傳統中國的政治關系得以穩固,但是地方主義并不能在中國的傳統政治中得以形成。由于世襲政治具有穩固性,傳統中國的政治關系主要體現為中央與地方關系的權力塑造,通過地方行政版圖犬牙交錯的地理設計,通過縱向監察制度的監督機制,最終實現了古代中國數千年的政治集權與版圖穩定。
現代國家治理的模式
新中國成立之后,隨著政治制度的穩定,現代中國的國家治理開始根據特定時期的政治經濟任務逐次展開。由于新中國是在國家積貧積弱、百廢待興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因此當時中央政府把國家復興視為首要目標。在一系列五年計劃的目標導向下,中央根據產品分類建立了化工、煤炭、電子等政府部門,從產業布局、人才培養、產品銷售等角度出發,建立了完備的產業結構與人才儲備,也建構起中國產業體系與國家體系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在計劃經濟條件下,在中央集權以及國家與產業捆綁的情況下,中國地方發展的差異性和市場要素被一道弱化了。
當時,為了調動中央和地方的“兩個積極性”,國家治理開始嘗試推進縱向分權,但是在地方政府職能沒有充分發揮的情況下,上個世紀50年代后期,縱向分權以失敗告終,此后類似的縱向分權也形成一輪又一輪“一放就亂,一收就死”的困局。
事實證明,在計劃經濟的制度背景下,由于國家治理主體僅僅停留在政府體系內部,因此這一內部縱向分權機制必然建立在“全能主義”之上。計劃經濟體制的失敗使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在上個世紀60—70年代遭遇了危機與坎坷,也促使國家治理實現政府體系的突圍,開始在政府之外尋求新的治理主體。
中觀治理的橫向賦能
上個世紀70年代后期啟動的改革開放,使我國的經濟社會面貌為之一新,也為我國政府間的權力關系調整帶來新的機遇,啟動了我國國家治理的中觀視角。
差異性地方治理的產生
在中央和基層相對穩定的情況下,我國的治理變革是從中間層級的政府進行突圍的。無論是經濟特區還是沿海開放城市,改革開放首先體現為一個中央向地方縱向賦權的過程。這種制度性的放松管制,最終使我國形成沿海、沿江、沿邊等逐次開放的格局;地方利益得到重視,縱向的政府間關系也在政治、行政關系之外,呈現出財政關系的特點,這也一度被稱為“財政聯邦主義”的治理格局。
中央與地方分稅制的改革和“財政聯邦主義”理論的提出,意味著在中國宏觀的國家治理之外,出現了差異性的地方治理內容。同時,這一改革伴隨著世界范圍內新公共管理運動的崛起,改革政府、對政府角色再定位成為全球公共治理運動的呼聲。在這一背景下啟動的改革開放,其重要成就之一就是地方治理的多樣性與差異性得到了中央政府的肯定;中央政府也通過一系列的“政策試點”進行了新一輪中央和地方政府權力的調整過程。與上個世紀50年代后期不同的是,這一縱向授權是在完成經濟特區等特殊市場監管區域的設計之后,中央直接繞開省級政府完成的。
在中央對深圳等經濟特區的“越級”賦權之后,是地方政府與企業關系的調整。深圳等地方政府相繼賦予了企業在該區域開展市場活動的自主權。可以說,經濟特區的成功之處在于,在獲得中央的權力支持之后,地方政府形成了基于企業自主權的市場機制,形成了地方政府對于企業和市場賦能的過程。
社會組織在治理領域的覺醒
市場經濟的啟動同時激發了社會力量的覺醒。在沿海開放地區,基于權利認識的社會團體逐步組織起來,并積極參與地方治理。一些中介組織依托政府部門,形成了合作的、嵌入型組織,一些組織仍然在為獨立運作而努力。但不管怎么說,改革開放帶來的縱向分權、橫向賦能從中間政府激發了國家與地方治理的活力,使得企業和社會組織開始了有了參與治理的基礎。在執政黨的統一領導下,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市場部門、社會組織都相繼發揮了在公共治理中的能力優勢:中央政府完成國家層面的制度安排、宏觀政策,并通過中央政府監督管理的國有企業實現在基礎設施建設、產業布局方面的國家意志;地方政府通過區域經濟發展的政策激勵,集中力量完成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提升本區域的公共服務水平和質量;社會組織則在政府和市場之外,通過提升社會活力,為國家的整體性繁榮提供經濟與社會保障。
微觀治理的權利平衡
微觀治理考察基層治理的政策執行。中國這一超大的政治體由千萬個分散的治理單元構成。如果說央地關系涉及權力的縱向調整,那么微觀的村莊與社區治理則意味著權利的平衡,并在秩序優先的框架下,日益形成多樣化的微觀治理競爭態勢。
微觀治理的困境
微觀治理主要體現在基層治理和村社治理之中。需要看到的是,中國的村社治理是在工業化、城市化的背景下進行的,是在世界罕見的人口大流動中進行的。在集權的、傳統社會的制度框架下,城市治理體現為街居治理,農村治理多體現為宗族治理。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依托熟人社會的治理單元都保持著長期的穩定性,但是上個世紀后期的城市化浪潮把億萬農村人口卷入城市、帶進工廠,改變了中國的城鄉結構,也改變了中國傳統的基層治理模式。在市領導縣體制確立之后,鄉村的土地權上收,失去了土地權的支持,一度繁榮的鄉村工業開始納入以縣為治理單位的體系之中,從而使轉型中國同時面臨城市的繁榮與鄉村的衰敗,國家治理也同時面臨城市治理與鄉村治理的雙重任務。
微觀治理的推進與改善
基層社會是國家治理的神經末梢,也是中國國家治理與社會治理的基礎。在市場經濟啟動的權利意識深入個體之后,基于戶籍管控的數千年的農業社會治理模式面臨困境。在確定城市承載力的前提下,國家逐步放開了中小城市的落戶限制,這種限制的取消既是順應城市化的大趨勢,也是對于人民“城市權利”的確認。同時,國家啟動的“鄉村振興”“精準扶貧”總體性戰略,給予貧困群體更多關注,使無力轉移到城市的鄉村人口能夠捍衛自身的權利與尊嚴,緩解了轉型期間的城鄉對立,使城市化的基本任務得以完成。
國家治理的發展伴隨著權利的擴張,在秩序優先的村社治理中,一些飽受爭議的、基于生物信息提取技術的設施如人臉識別等也進入日常生活,這些技術一方面有利于確保轉型期的社會安全,另一方面也給微觀治理帶來了新的反思。技術應用的前提是制度,制度的規范化表現是法律,在法律相對滯后的前提下,微觀的村社治理尤其需要防范行政權力的無度擴張,需要防范公共治理的技術依賴、清醒認識電子治理可能產生的負面代價,并在智能時代建構權力與權利的新的平衡機制。
結論
中國的治理是全球治理變革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所擁有的數千年制度穩定的文化與歷史資源,決定了中國的國家治理需要正確認識自身的治理任務與全球治理發展的主要命題。在新公共行政、新公共管理與新公共治理的運動變革中,中國依次選擇了縱向分權、橫向賦能、微觀平衡的治理路徑,并且這一路徑有向更加精細化的技術治理發展的趨勢。這一系列治理模式,都建立在企業與公民個體獨立的基礎之上。事實上,沒有個體的獨立,企業就沒有明辨市場的能力,政府就喪失了判斷國情的基礎,國家就失去了治理的活力,這既是我國70年國家治理變革的基本結論,也是未來國家治理發展的價值指向。
【本文作者為華東政法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特色特大城市貧困治理研究”(項目編號:19BZZ085)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1]毛澤東:《論十大關系》,1956年4月25日。
責編:李 懿 / 司文君(見習)